第一百三十章 聚议(上)(1 / 2)
杜晓笑得擡头纹堆在一起,凑成一个川字,眼睛眯成一条缝。他信命,信运,裴复说他府中有邪气,让他有些恐慌。如今已上了朱友珪的船,再无回头可能,把这位老道留在身边,也许未必能免祸,但至少可以在关键时刻为他指条明路保全性命。
杜晓站起身,特地在柜子里掏出一坛好酒,名曰金陵春。“堂上三千珠履客,瓮中白斛金陵春。李太白雅句,恰是应景。这金陵春,入口醇柔,回味绵长,真人一定要尝尝。”
杜晓一边说,一边为裴复斟酒。酒液以唯美的弧度从酒坛中倒入酒壶,又在酒壶倒入酒杯。酒液在乳白色的酒杯中撞击出清脆的声音,教人越发想品尝这杯金陵美酒了。
“好!茫茫世上人,攘攘争此洛。转眼冢累累,何如学辽鹤!”裴复信口吟出一首唱词,看似漫不经心,实则带有讽劝之意,他相信杜晓一定听得懂。
裴复接过酒杯,抿了一口,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充满喉管和鼻腔,让人倍感惬意,确实是好酒。李白是真正懂酒之人,裴复暗自感喟。
裴复刚喝完杯中酒,杜晓便站起身,道:“真人,杜某有一个不情之请,请真人这厢来,杜某有要事相告。”
“请!”裴复也不客气,他早就打定主意,不管杜晓提什么,他能答应就答应,不能答应就找托词推脱掉。
杜晓在前,裴复在后,他们出了客房,转了几个弯,来到后院,裴复觉得有些诧异,搞不清杜晓打什么主意。直到杜家祠堂出现在裴复面前,他还是没有猜到杜晓的心思。
杜家祠堂在杜宅后院,每天都有仆人打扫擦拭,桌案上的祖宗牌位一尘不染。牌位前摆着一尊博山香炉,炉内点着好闻的香,桌案前方有一块老旧的圆蒲团,中间凹下去一块,蒲团外包裹一层褐色的布。
杜晓站在牌位前,整了整衣衫,扭头对裴复道:“真人,杜某愿与真人结为金兰之好,列祖列宗作证,不知真人意下如何?”杜晓说完便跪在牌位前。
裴复有些尴尬,他想了想,道:“杜相公此举岂非折煞贫道?万万不可。况道门弟子,只拜三清,不拜他人,杜相公快快请起!”
杜晓比裴复还尴尬,他堂堂一位宰相竟然被道士拒绝了。不过想了想,太虚真人所言也有些道理,内心便不再纠结了。杜晓站起身,道:“真人所言极是,不拜也罢,不过真人要随时助我,真人如有所愿,杜某一定竭力满足。”
裴复一听,怪不得杜晓要跟他结拜,原来就是怕他一走了之,不再帮他。裴复扭头看了看杜家祠堂的牌位,一眼便看到杜晓八世祖杜如晦的牌位,再往下一看,其父杜让能也位列其中。关于杜让能,他隐隐有些印象,好像因削藩失败被昭宗赐死。
那年,他刚及弱冠,许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,左耳朵进,右耳朵出。他记得当时昭宗要讨伐凤翔李茂贞,奈何李茂贞兵强马壮,神策军战败,李茂贞要求诛杀宰相,祸及杜让能,昭宗不得已将其赐死,说起来昭宗对此事负有直接责任。
裴复很想知道杜晓对唐朝有何看法,便问道:“杜相公乃前朝旧臣,杜家奕世公卿,食君之禄,自唐初已然。唐亡后,有人志不仕梁,比如司空图,而相公似乎并无顾忌,不知相公夜间念起前朝,作何感想?”
杜晓听裴复这么一说,脸色瞬间阴沉下来。杜晓最不喜欢谈论唐朝,只因杜家在唐朝有太多荣光,也有不少屈辱。对于唐亡,他当然是有些惋惜的,毕竟立国近三百年,威名远播泰西、天竺、东瀛,不可谓不强,作为帝国子民,自然与有荣焉。
可是他始终忘不了二十年前父亲的死,明明错在昭宗,却将削藩之失归咎于家父,实在让他难以平息这口气。
“国运亦如人运,运势已尽,天命必改,虽圣贤再出,亦无回天之力。杜某区区一人,又能奈天意何?”杜晓没有直接回答裴复的问题。
“若世间尚有复唐者,杜相公会揭竿响应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