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缉凶（1 / 2）

朱友谅派去给裴枢送交书信的士卒很快就返回，报告朱友谅，说：“裴尚书说裴氏族亲众多，并无叫裴复之人。”

朱友谅点点头。这时门外有人报：“骆将军求见。”

“让渠进来。”

骆虎进来后，跪坐在朱友谅对面，婢女侍立两侧，安静温馨，让人精神放松。骆虎道：“指挥使，末将昨夜行刺三人，郑元规与崔胤皆有高手护身，未能刺杀，至于李晔，骆某未发现其人，是以无功而返。”

骆虎显然说谎了，骆虎对于郑元规和崔胤没什么可留情的，但是他不想背负弑君的罪名，大唐上下，他谁都能杀，唯独不能杀皇帝，至于为什么，他也说不清。骆虎父辈也只是农民，无家学，他自己也只是粗通文字，匹夫一介，不曾亲炙儒家春秋大义。

朱友谅面无表情，再次抽出佩剑，左手掐剑诀摩挲剑身，突然往前一刺，其势凌厉，剑尖在离骆虎胸口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。骆虎面不改色，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，屋子里原来的温馨气氛瞬时消失踪影，冷空气在屋内凝结，冻住每个人的血液。

“骆将军不要紧张，”朱友谅一笑，“某说过，不一定要杀死。”骆虎起身告辞。

骆虎这些天一直负责查找刺客，他几乎查遍京城所有的坊里，唯独没有查皇宫。当然他有理由不查，朱友谅之前已经查过，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，一旦查皇宫，必然能查出凤舞，查出凤舞就基本上能查到裴复，裴复无所谓，但凤舞暴露后，就等于宣告昭宗是主谋，朱友谅必然不能放过昭宗。他不杀伯仁，伯仁却因他而死。

至于刺客到底是不是裴复，他不敢百分之百确定，但裴复执意逃跑，那么就等于默认自己是刺客，因此，在骆虎看来，裴复是不是真正的刺客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裴复的逃跑行为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就是刺客。

骆虎本来没打算检查城南禁军，但朱友谅授意一定要查，骆虎知道朱友谅在试探崔胤的底线。如果崔胤安耐不住和汴军撕破脸，正好可以找借口灭掉禁军，如果崔胤不动声色，正好可以杀一杀禁军的威风。此前崔胤就与朱友伦建议，禁军已经建立，让汴军离开京城，朱友伦置之不理，崔胤也无可奈何。

骆虎带人来到城南，经过安德坊。骆虎早就听说安德坊有一位占卜的方士，紧邻启夏门，远离皇城，但每天前来算卦的人不少。方士名叫桑玄子，是一位老太婆，无儿无女，只有一个女徒弟叫真真，帮着打下手。

桑玄子祖上是桑道茂，德宗时代有名的方士，曾经给西平郡王李晟算卦，李晟当时籍籍无名，希望早日高升，听说桑道茂善占卜，就带着一匹绢前来占卜，桑道茂得知后，亲自迎接，告诉李晟日后一定前途无量，还要李晟赠送他身上的汗衫，并署名，说李晟见到这件署名的汗衫就能想起他。

后来泾原兵变，朱泚反叛，桑道茂被迫加入叛逆队伍。不久李晟收复京师，要把跟随叛乱的人都处死。李晟亲自负责此事，桑道茂想起那件汗衫，就拿给李晟，李晟上奏朝廷，为桑道茂开脱，朝廷特地释放了桑道茂。

桑道茂后代一直从事占卜，到桑玄子父亲这一代，只有一个女儿。她父亲临终前告诉她不要结婚生子，因为后代不得善终，将亡于兵乱。她半信半疑，最终也没有结婚。

来向桑玄子问前途的人络绎不绝，不便宜，每卦五百文，除长安本地人，还有不少外地人。骆虎走进安德坊，先排队，在门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，总算挨到他了，不巧的是正赶上中午，桑玄子要吃午饭。这与普通人不一样，一般人每天只吃两餐，她一天至少吃三餐，如果心情好，还会吃四餐，那些问卜的人只能候着。

骆虎的随从大怒，要闯进去教训老太婆，骆虎及时呵止。骆虎在门外来回踱步，终于等到桑玄子吃完午饭，真真让骆虎进来。骆虎进门一看，占卜的屋子非常奢华，波斯地毯，阿拉伯铜镜，天竺檀香，还有君士坦丁堡的水晶球以及西域龟兹国的象牙佛雕，琳琅满目，这是一位懂得享受的老太婆。

桑玄子不愧比别人多吃一餐，比一般女人胖不少，又上了年纪，约么五十岁左右，牙口似乎不好，有的牙已经脱落。身上穿着宽大的青袍，镶着紫边，坐在罗汉床上。

桑玄子让骆虎走近点，骆虎站在桑玄子跟前，发现桑玄子指甲很长，手很干净细腻，保养得不错。桑玄子道：“占梦、相宅还是禄命？”

“问前途。”

桑玄子道：“生辰八字？”

骆虎道：“庚子年，四月，初八，具体时辰忘了。”

“没关系，老身闻声即知吉凶，送君一言：兵乃凶器，慎而远之，顺势而为，逢凶化吉。”

“还请桑先生明示。”

“天机不可泄露！”

骆虎把五百文算命费放在旁边的几案上，转身出去。他脑子里一直在琢磨这几句话的意思，兵乃凶器，慎而远之，不就是让我远离打打杀杀的生活吗？顺势而为，才能逢凶化吉，顺谁的势？哪个方向才是顺势？

他又觉得这老婆子故弄玄虚，占卜的语言可以双向解读，成也应验，败也应验，话术说辞而已，他不再想这些，而是进入禁军兵营。

新禁军有六千多人，步兵六千，骑兵六百，穆宗时代禁军为鼎盛，有十八万之众。昭宗即位之初，也能号令十万神策军，如今连曾经的零头都不及，可谓江河日下。

无论在战斗力还是人数上，新禁军都远不及汴军，这是朱友谅如此自负的重要原因。

骆虎亮明身份，说明来意，禁军士兵立即向上级通报。禁军在少陵原以北的一块空地上，附近是韦曲，紧邻清明渠。

很快士兵回来，告诉骆虎，代六军诸卫副使独孤平将军与威远军使陈班有请。骆虎让随从在营外等候，独自跟着士兵来到新禁军主帅大营，营中虎皮毯上跪坐一人，身材高大，三十多岁，寸许短须，眼露光芒。旁边跪坐着一位将军模样的人，微胖，有胡须，目光如炬。两旁站着十几个侍卫，刀剑鲜明。

虎皮毯上那位将军道：“来者可是骆虎骆将军？某独孤平是也，这位乃威远军使陈班将军。”

“不才正是骆某。冒昧叨扰，还望两位将军见谅。”骆虎也跪坐在一张毯子上。

“骆将军，裴复是何许人，我等不清楚，禁军中并无叫裴复之人。”

“独孤将军，骆某也是奉命前来，裴复到底在不在禁军，只有查过之后才知道。长安110坊都查遍了，只有此处没查。骆某希望能够帮助禁军洗脱嫌疑，以免引起纷争。”

“看来骆将军是不相信仆了，仆以为骆将军欺人太甚，是仰仗一万宣武军吗？”

“呵呵，独孤将军多虑了，职责在身，不得已而为之，还请将军配合。”

“若要是不配合呢？”

“那就兵戎相见。”

“奉陪！”

空气骤然紧张，眼看就有炸裂的危险。周围都是禁军的人，骆虎只身一人，看上去有些人单势孤。双方都默不作声，眼睛注视着对方。帐外狂风吹得军旗噗啦噗啦作响，天色阴沉，骑兵在沙场跑过，带起一阵尘土。

只听“嚓”地一声，骆虎站起身抽出横刀，与此同时，帐内所有的士兵都抽出刀来，独孤平纹丝不动，但面沉如水，眼看就要上演一场血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