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反目（2 / 2）
“某闻崔相有引兵南下之意，不知确否？”
崔胤和陈班原本平静的脸上陡然泛起一层波浪，一闪而过。崔胤仔细打量了下裴复，道：“子正听谁说的？”
“史馆内荆襄两地的户籍簿册被盗，又有流言传崔相欲南下，裴某断定崔相欲往荆襄节度使赵匡凝处，不知确否？”
陈班站起身，警惕地望着裴复，仿佛裴复随时会从嘴里喷出一直喂过毒的弩箭。崔胤良久没有说话，他坐在椅子上，手中紧紧抓着一只精致的茶杯，若有所思。他苍老的脸上的肌肉仿佛有了灵魂一样，来回抖动。
崔胤不回答，裴复继续说：“崔相，如今禁军羽翼未丰，且内有朱友谅，外有朱全忠李茂贞，皆为虎狼之师，不宜损耗元气，为今之计，当养精蓄锐，韬光养晦，蓄势待发。若引兵南下，一旦遭到藩镇伏击，禁军再无复振之理。”
“崔相自有主张，裴君恐有僭越之嫌。”陈班终于说了一句话。
“陈将军此言差矣！为国家事，宰相布衣，皆责无旁贷。裴某及时进谏，正是忠义之举，何僭越之有？”
“此事圣人知道吗？”
“知道！”
只见崔胤突然扭头拔出放在身后的佩剑，回手刺向裴复的脖子。裴复手疾眼快，在崔胤拔剑的同时，他也拔出白鹿刀，刀剑同时指向对方。陈班也拔出刀，随时准备攻击，厅堂内的空气瞬间凝结成一层寒霜，冷得人透不过气来。
“坏我大事！”
“崔相，这是何意？不妨直说！”
“不错，崔某确实想引兵南下，不过确是为重振大唐，非为一己之私。皆迫于形势，不得已而为之，想必皇帝一定痛骂崔某为逆贼了吧。崔某早就知道你是皇帝的人，即便这样，也没把你当外人看，但你不该坏我大事。”
“崔相多虑了，此事即便裴某不说，皇帝也会知道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比如岐王李茂贞早已知道崔相的计划，若非岐王提醒，裴某何以知之？”
“李茂贞？”崔胤的脸上有些不自然，眼神甚至有些惊恐与疑惑，他仿佛看到李茂贞的眼线无处不在，甚至可能在自己身边。机密之事，李茂贞怎么知道的，如今甚至尽人皆知了。
双方的刀剑还没有收回去的意思。就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，陡然拔出宝剑刺向裴复。宝剑出鞘的声音惊动了裴复，他用余光看到一个身影朝自己冲来。裴复转身用刀格开剑身，跳到一旁。他站定后，仔细打量袭击自己的人，道：“原来是你，杨客！”
“对，是我！”
“你不是医师！”
“是，但不全是医师。杨某有多个身份，那天你只不过看到的是医师身份而已。”
玉奴就在旁边，看到杨客突然拔剑刺裴复，一脸惊愕。杨客平时落拓不羁玩世不恭的样子完全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坚毅与严肃的面庞，手中这把剑，更使他平添英气。
裴复似乎明白了，无须多问，杨客真实身份是崔胤的贴身卫兵，能以医师的身份隐藏本来面目，负责保卫宰相府，可见崔胤对他有多看重。
厅堂内空气异常紧张，崔胤不说话，陈班也不言语。杨客稍微停顿片刻，见崔胤没有拦阻的意思，再次挺身举剑刺向裴复，裴复不敢怠慢，持刀与杨客打在一起。
厅堂内毕竟狭小，刀剑无眼，两人已劈断一张桌子的两条腿，茶壶茶杯掉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裴复道：“厅堂狭小，随某出去。”说罢几个快步越出厅堂，杨客也追出去，厅堂内众人也纷纷走出厅堂。
两人来到院子继续打斗，兵刃铿锵的撞击声引来卫兵的注意，稍顷就有近百年卫兵将两人围住，还有几名士兵试图冲进去拿住两人，问个究竟。崔胤立即拦住，就这样裴复与杨客在百人的注释下，进行了一场酣战。
院内灯火通明，如同白昼。崔胤也想看看，裴复与杨客到底谁技高一筹，他甚至希望所有的高手都排出名次来，更希望前三名都为自己所用。
他早就听闻裴复曾夜袭李茂贞大营，一战使对方死伤几十人，李茂贞也无可奈何。杨客是他今年新收的义士，早年曾参加神策军，随张浚讨伐晋藩李克用。母亲病故时，因无钱治丧，崔胤恰好赶上，拿出钱来帮杨客渡过难关。作为孝子，他非要报答崔胤，崔胤见杨客有随军经验，身手极好，就令他进入宰相府。
崔胤不希望杨客暴露身份，就让他在开化坊随张三翁做一个药师，隐藏身份，如有需要，就随崔胤出门，在身边做一个不起眼的卫兵。几个月来，他一直隐藏自己，甚至改变举止，变成一个轻浮浪子形象。说真的，他还真有些喜欢这种刻意为之的浪子形象，毕竟可以堂而皇之地调戏女孩子，哪个男人不喜欢女孩啊！
可是当他拿起剑的时候，就像变了一个人，变成以前冲锋陷阵杀人如麻的样子。他轻易不拿剑，因为一拿起剑，就再也伪装不下去了。上次给裴复治伤，骆虎前来行刺崔胤，他本来要出面抵挡骆虎，但没想到裴复上了，他索性就按兵不动，在暗处观察敌情。
此次裴复走到宰相府门前时，他无意间看到裴复的背影，觉得是个用刀行家，便以送药膳的名义进入宰相府。卫兵们都知道杨客是开化坊的青年医师，经常去各家问诊，昨天还给宰相府的管家诊脉。且崔相还亲自嘱咐过，杨客可以随时进入宰相府，不要阻拦。
杨客提着箱子进来，他来到厅堂前，见室内剑拔弩张，以为崔胤有生命危险，便放下箱子拔出佩剑冲向裴复。直到裴复回过头来，杨客才发现竟然是裴复，崔相也曾多次提及此人。他停顿片刻，希望崔相拦住，以免出现误会。但崔胤并未阻拦，看来，这一战在所难免了。
两人厮杀激烈，难解难分。裴复感慨万分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先一个不起眼的医师竟然有如此身手，自己竟然战不倒对方。杨客也暗暗惊奇，长安游侠果然名副其实，他也不能胜过裴复。看意思短时间内，两人难分胜负。
就在此时，人群外围走来一人，当他逐渐走近人群时，猛然低下头，想默默地退回去，尽量不引起众人注意。哪知刚转过身，崔胤就看到他了，崔胤道：“骆将军，既然来了，不妨看看，何必着急回去？”
来人正是骆虎，他做梦也想不到裴复竟然在这里，而且还与人当场厮杀，早知如此，他今晚一定不会来。崔胤喊住他，他知道躲不过去了，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崔胤面前，向崔胤施礼，崔胤摆摆手，示意他观看裴杨两人对战。
两人又打斗盏茶时间，陈班实在看不下去了，他持刀就欲加入战团，刚跳出两步，崔胤急忙拦下，道：“陈将军，且慢，此事你不要插手，还是交给骆将军。骆将军武功了得，想必也有上场与长安游侠切磋之意。”
骆虎本来还不知道敌我关系，经崔胤怎么一说，他立即明白，与裴复对战的人乃崔胤一方。崔胤这么说，岂不是要自己与裴复作对吗？还好是晚上，火光可以夺去其他颜色的光芒，否则所有人都会看到骆虎的脸紫得如同茄子。骆虎低声道：“崔相，场上胜负未分，不宜加入。以二打一，未免胜之不武。”
其实骆虎更想弄清这是怎么回事，为何裴复会在相府与人打起来。他不想参战，主要的原因是裴复对自己有恩，在西内苑救过他的命，他不能忘恩负义。崔胤要提拔自己加入禁军，若不同意，等于违抗军令，这实在让他左右为难。
他偷眼瞧崔胤，发现崔胤面色难看，为化解尴尬，骆虎转移话题，道：“崔相可否告诉某，两位因何在相府厮杀起来？”
“裴复坏我大事，与禁军作对。”崔胤言之凿凿，听起来不容置疑。“裴复非一人能敌，你和杨客联手对付他，快去！”
骆虎无可奈何，抽出佩刀，跳入战场。裴复也看到了骆虎，他却假装没看见，没发表任何言论，杨客虽然反感有人帮忙，但既然崔相下令，也不好说什么。骆虎站在杨客一方，三人刀剑往来，打在一起。
骆虎的加入，让裴复感觉到了压力，毕竟与杨客交战多时，耗费颇多体力。但他突然发现事情并不简单，每当杨客的剑刺向自己，险象环生时，骆虎会假装无意识地替他格挡一下，破掉杨客的攻势。杨客开始未曾发觉，可逐渐感觉不对劲，骆虎名义上与自己合战裴复，暗地里却打马虎眼，从不进攻裴复的要害之处，还不时替裴复解围。
“别打了！”崔胤喊了一嗓子。
三人都停下来，裴复与杨客视彼此为劲敌，消耗极大体力，巴不得歇一歇，骆虎本来就不想打，崔胤这一嗓子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。裴复环顾四周，发现宰相府的卫兵都已刀出鞘，弓上弦。刀还好，弓弩在此，恐怕在劫难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