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营救（1 / 2）
尹继昭见到凤舞，相互介绍后，两人在一面屏风前面作画，凤舞尽量描述裴复的相貌。凤舞道：“若尹先生画得逼真，妾有一物相赠。”
“某职责所在，自当尽力而为，何期馈赠，多谢娘子。”
“先别着急恭维，画得好才给，就是这个香囊。”凤舞从腰间解下一个镂空的银鱼香囊，将錾字的一面朝向尹继昭，“看，好看吗？”
尹继昭一愣，随即道：“绝世佳品，罕物罕物。某一定全力以赴。”
尹继昭感觉事情并不那么简单，这个香囊上刻着义女萧娘的名字，自己原本要赠与萧娘一个香囊，但她已有，遂改赠玉钗一枚。义女萧娘的香囊怎么会在凤舞这里，难道萧娘出现不测，父女俩已经多日不见，世事难料。他正要打听，凤舞急忙冲他使眼色，尹继昭立即明白隔墙有耳，也明白凤舞很可能被幽禁起来，失去人身自由。
尹继昭按照凤舞的描述画好裴复的画像，有士卒拿给骆虎鉴定，骆虎觉得眉眼之间有点相像，但没见过本人的话还不足以辨认出来，他让尹继昭和凤舞继续修改，直到满意为止。
凤舞不知道尹继昭是否已经领会到自己的意思，她希望尹继昭能够认出这个香囊，一旦画完，立即去平康坊南曲找萧娘报信。尹继昭和凤舞七易其稿才得到骆虎认可，他让幕僚付给尹继昭报酬，又派人把这些画像贴到朱雀大街以及东西市显眼的牌楼上。
尹继昭离开西内苑后，立即赶往平康坊。他很熟悉这里，因为妓女不能随便出坊，如果出去必须给鸨母钱。尹继昭知道平康坊的潜规则，为免萧娘破费，他经常亲自来授课，自从萧娘画技大成，他来的次数就少了。
尹继昭见到萧娘，萧娘有些惊讶，因为尹继昭以前会定期来，现在已经有日子没来了。如今突然来访怕是有事。萧娘忙作叉手礼，道：“义父来了！”
“萧娘，你看这是何物？”尹继昭在怀里掏出一个香囊。
“怎么在义父这里？”萧娘一眼就认出自己赠给裴复的香囊，难道裴复出事了？
“说来话长，”尹继昭又掏出一张画像，“西内苑的汴军让义父画此人的像，一名叫凤舞的娘子在一旁描述，依为父看渠乃是遭到幽禁。画完后，凤舞将这个香囊送给为父。”
“是他。”萧娘喃喃地说，“凤舞长得什么样子？”
“身材窈窕，一身缁衣。”
“原来是她。”萧娘见过凤舞，但不知道她的名字，现在想来，昨天在坊内四处找裴复的女子就是凤舞。萧娘意识到裴复已经告诉凤舞自己与尹继昭的关系，所以凤舞才托义父找到自己，及时向裴复报信。萧娘猜测裴复还不知道凤舞被捕，也不知道他现在已被全城通缉。
“你认识这位男子？”
“认识，知己。”
“为父不多问，汝且保重，牢记安危第一。”尹继昭说罢要离去。
“义父，留步，儿希望义父帮孩儿一个忙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陪儿寻找此人，须得借义父遮人耳目。”萧娘想得周密，平康坊惹出风波，恐怕早已被宣武军眼线盯上。一个南曲女子独自出坊，肯定引起注意。
“今天可不是八日，能出去么？”
“事在人为，有钱就行。”
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，鸨母更是见钱眼开。且当初鸨母作见证人，令萧娘认尹继昭为义父，现在义父带着义女出坊，自然也说得通。
萧娘蒙着面纱，抱着一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，跟在尹继昭之后。萧娘记得以前她们只能每月逢带八的日子出去，因为这三个日子在平康坊南门东面的保唐寺有讲席，她们可以申请去听。保唐寺曾叫菩提寺，几十年前改名保唐寺。每月的八日、十八日和二十八日，坊里的姐妹们就一起去听，但是要向鸨母交纳一缗铜钱。士子们也都知道坊里这个传统，他们也都来这里，期待一场邂逅。
如今国家动荡，天复二、三年皆停举，士子们闲来无事，多游风月之所。
萧娘自从认识裴复之后就不怎么去保唐寺了，南曲的不少姐妹都已名花有主，不需要外出寻食。有时裴复来，他们会一起出去，有时候会去晋昌坊慈恩寺上香，找上座院广济禅师下棋饮茶，有时候会去清明渠钓鱼踏青。长安近几年很乱，盗匪出没，军痞横行，有裴复在，她什么都不怕。
萧娘至少知道三处裴复可能藏身的地方，她首先要去的就是东市旁边宣平坊的王家店。王家店是个小店，不起眼，是藏身的不二之选。
萧娘与裴复之间有约定的暗号，萧娘弹《绿腰》，裴复回以口哨。据萧娘说《绿腰》乃是传自德宗时的善才康昆仑，康昆仑随僧善本学得绝技。《绿腰》原本叫《录要》，后来讹传为《绿腰》，在曲中某处，其声如雷，萧娘弹此，裴复就知道有急事发生。
冬风落叶卷地起，行人稀疏，冬阳瑟瑟，琵琶声在肃杀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冷。她弹奏片刻，只听在坊内传来一声熟悉的口哨。她转身与尹继昭走进坊内，直接走进王家店，柜上的酒保在打瞌睡。
萧娘余光瞥见有人向她招手，她擡头一看，正是裴复，一时喜上眉梢。他们没惊动酒保，直接随着裴复走进那间不起眼的屋子。
尹继昭第一次见到裴复，没想到画像还真有几分相像。萧娘作了介绍，又把凤舞被捕的情况告诉裴复。裴复眉头紧皱，道：“凤舞说圣人身边必须时刻有人保护，如今渠被捕，圣人的安危就麻烦了。”
“郎君作何打算？汴军正在全城搜捕郎君。”
“越危险越安全，晚上某就必须离开此地。你就在平康坊，哪里也不要去，某会随时联络你，你们现在立刻回去，不要引起怀疑。”
送走萧娘和尹继昭，裴复就策划今晚的行动。他抽出白鹿刀，用一块联珠蜀锦帕擦拭刀身。此刀乃是北魏宣武帝元恪在景明元年，于白鹿山打造的一口宝刀，上面刻有隶书“白鹿”二字。裴复从一个鲜卑商人那里花巨资买来，又在京城最好的兵器行制作了一个品相匹配的刀鞘。裴复曾对人说佳兵不祥，必出乱世。七年前，李茂贞兵犯长安，皇帝播越，裴复用此刀夜袭李茂贞，在李茂贞大营，大开杀戒，并全身而退。李茂贞下令全城搜捕，结果无功而返。
裴复喜吟李太白的《侠客行》，“十步杀一人，千里不留行”，李白还只是说说而已，而他真的做到过，单刀匹马，托身白刃里，杀人红尘中。
二更天刚过，裴复换上夜行衣，蒙面出店门，越坊墙而出。夜色如墨，无星无月，风烈如刀，割人肌骨。夜风吹得旗子噗啦噗啦作响，隐约从夜深处传来幽咽的箫声。京城早已进入宵禁，路上无人，如果躲在角落里，偶尔能听到金吾卫鬼魅般的脚步声。
街道很宽，以前街上不准有任何侵街之物，现在兵荒马乱，早已没人理睬。白天会有各种小贩当街叫卖，他就经常碰见卖煎饼、胡饼和鲜鱼的小摊贩，也买过，味道不错。汴军驻扎长安后，夜间的行人又少了，但市民白天活动需要的设备比如箩筐、架子等常常丢在坊外。
平时最热闹的地方要数平康坊和崇仁坊，尤其夏季，屋内燠热，难以入眠，坊民们就在坊内通宵达旦，吃喝玩乐。
西内苑在八九里远处，大明宫西侧，他轻车熟路。按照尹继昭描述的位置，他避开左右街使，闯进西内苑，逐步靠近凤舞白天所在的大殿。西内苑静悄悄，只有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。借着灯笼的光晕，他依稀看到有两个士卒站岗，腰佩横刀。
裴复蹑足潜踪，悄悄靠近两个士卒。就在即将靠近时，有个士兵突然发现了裴复，刚喊出半声“喂”，裴复就将白鹿刀掷出，直接划破这个士兵的脖子，血涌如注。与此同时，飞身冲向另一名士兵，不等对方反应，出手捂住士兵的嘴，胳膊夹住脑袋，作出要扭断脖子的架势。
“那名叫凤舞的娘子是不是关在此处？胆敢说谎，扭断你的脖子。”
“大侠饶命。离此不远的樱桃园旁边又建了一所房子幽禁犯人，专门关押京城反对朱将军的人，那小娘子就关在那里。”
裴复胳膊用力，扭断士兵脖子。他捡起白鹿刀，擦干血迹，按照士兵所指的方向，跑向樱桃园。樱桃园在朝廷颇有意义，每当樱桃熟后，皇帝会赐给大臣樱桃，以示嘉奖。裴复没有受过此种恩赐，但他知道大臣们有这种机遇。杜甫就曾获赐樱桃，当他入蜀后，还曾回忆起“忆昨赐沾门下省，退朝擎出大明宫。”若非救人，裴复真想去樱桃园逛一逛。
樱桃园旁边果然有一所房子，房子外面也有两名士兵把守。裴复欺身上前，连挥两刀，两名士卒来不及反应，闷声倒下。他闯进屋内，打着火折子，屋内有只有两个带铁条的窗子，窗子门被推开的声音后就睁开眼了，她们觉得未必是好事，提高警惕，随时准备发动攻击。
裴复一眼就看到凤舞，穿着衣服，横躺在榻上，玄色的袖衫在火折子照耀下如同火焰。凤舞也坐起身，看见裴复，她先是一惊，随即莞尔一笑，眼如弯月。
“快随某离开。”裴复走上前去拉她的胳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