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毒药（1 / 2）
崔胤找来长安县最有名的仵作，让仵作验尸。仵作很快得出结论，死者乃是中牵机毒药而亡。仵作说此药乃是由马钱子熬制而成，如果适量，可以是良药，过量，就是杀人的利器。在针上喂药，药量所需巨大，一定需要大量药材熬制。
崔胤亲自带长安与万年两县县尉以及不良人去西市药行盘问，他判断普通坊内的小病坊不能提供如此大量的货物，换作一般人，应该会在药行买药。如果有人在药行大量购买此类药材，那么此人很可能与案件有关。按道理此事不应该由他出面，至少也应该是京兆尹郑元规负责，但事关重大，且郑元规身体不适，只能破例。
西市已经远不如从前热闹，从前文人墨客来这里与胡姬打情骂俏，外国商人来此做贸易，漠北的马贩子卖马，车旅辐辏，络绎不绝。自从黄巢之乱后，外国商人骤减，昭宗近几年屡次受挫，长安也不再安全，外国人再次缩减。
现在西市仍有当地不少老百姓，在各个店肆之间转悠，看到喜欢的玩意儿，想买又拿不出足够的钱，只能挑拣一些生活必需品。有胡姬在酒肆卖酒，来买酒的人，有不少仕子和街巷里的少年，清流贵宦却不多见了，大概长安黑云压城，再也没心情饮酒作乐了。
西市的药行由一个姓胡的商人负责，他经营药行半辈子第一次遇见有官府的人来进店检查，而且为首的还是当朝宰相，大名鼎鼎的崔胤崔相公。
“店家，这位是崔相公，问你些事，如实回答。”长安县县尉走在崔胤前面，交代胡姓商人。
“嗯，一定！”
“店家，你这里卖不卖马钱子？”
“崔相公，本店药材齐全，马钱子当然卖。”
“最近有没有人买大量马钱子？”
“待我仔细想想。”胡姓商人想了半晌，接着说：“崔相公，真不好意思，还真没有。”
“你这药材是哪里来的？”
“这些是在天竺商人那里买来的，还有一些是岭南商人，质量不一样，价钱也不一样。像这种货来自交趾，质量比较好，价格就贵一些。”
“这些商人多久来长安一次？”
“看情况，他们在长安有驻地，长期派人在这里联络。一般就住在西市周边的坊里，定期交租金就行。天竺商人的驻地就在怀远坊，这里有一些胡人居住，再有就是外国商人也会考虑住在这里，他们经常去大云经寺里上香。”
崔胤带人直奔怀远坊。怀远坊在西市南边，里面有不少胡人居住。他们的装扮迥异于中土，尤其是胡姬，身上的金属饰品到处都是，有的孩子鼻翼上打孔，在挂上金属鼻环。她们喜欢带帽子，夏天的时候身上穿着镂空的衣服，肌肤露隐隐约约在外面，十分迷人。
这些胡人原先多出自昭武九姓，后来昭武式微，逐渐留在大唐，还有一部分于阗和回鹘人。胡姬的生活很简单，除跳舞外，还有就是在西市的酒肆当酒娘，卖葡萄酒。有时候夜里去群贤坊与文人幽会，侑觞作文，常常留宿。
寒风落叶萧萧，大云经寺的老僧在打扫翻滚的叶子，打扫完前面，后面又有叶子卷地而来。崔胤随着这些翻滚盘旋的叶子出现在僧人面前，止住脚步，道：“这位师傅，请问坊内是否有天竺药商？”僧人用手一指东南角一处的房子道：“贫僧听闻，坊内东南处有天竺人聚居，不知是否为檀越所觅之人？”
崔胤来到老僧所指的住宅，宅子外面的装饰有些天竺风格，有几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外国女子正在闲聊。见崔胤带人前来，她们停止聊天。崔胤问：“敢问娘子是天竺人吗？”
其中一位女子声音有些侉，满脸微笑，回答崔胤的询问：“正是，不知老丈有何贵干？”
“老夫想打听一种药物，马钱子，你们有没有卖？”
“妾不懂，老丈还是去问罗义吧。罗义——”
这名天竺女子朝屋内大喊，稍顷，有一位留着大胡子的天竺男子走出来，手上湿漉漉，应该是刚洗完手。“什么事？”这位叫罗义的天竺男子口音也很侉，名字应该是汉名。
“他们问有没有马钱子？”
“当然有，要多少？”罗义看崔胤带来不少人，穿着官服，不是生意人，声音发怯。
“非常多，有货吗？”
“有，随我来。”罗义在前面带路，崔胤等人跟在后面，他们来到一个小房子里，房门上锁，罗义打开门，走进去，崔胤众人紧随其后，只见里面放着许多箩筐，箩筐里囤积着许多种药材，有些是印度特产，有些中土不常见。
“这些是马钱子。”他用手指着一个箩筐道，“要多少？”
崔胤把罗义拉到一边，低声问：“若用马钱子提炼一种药物，毒性足够大，大约需要多少？老夫愿出双倍价钱。”
“至少三十斤才能达到效果。”
“来人，把他带走！”崔胤向后面不良人发出命令。两个不良人过来摁住罗义，罗义一脸错愕，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，他一边挣扎，一边问：“为什么抓我？”
不良人带走罗义，万年县尉道：“崔相公因何带走罗义？”
“若罗义回答不清楚，自然不会带走他，但他既然清楚，说明他做过此事，嫌疑最大。”
“崔相公妙计，下官佩服，布局设套，所谓堕其术中也！”
那几个天竺女子见罗义被抓，也是一脸错愕，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想问又不敢，百感交集，崔胤也不看她们，直接带罗义回到京兆府。
回到廨署，来不及通报郑元规，崔胤升堂审问，一拍惊堂木，室内肃然。罗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，旁边站立佩刀的不良人，个个威严肃穆，堂上的崔胤也不再是咨询马钱子时的慈眉善目，而是脸现杀机，不怒而威。他感觉不啻进了地狱，在受阎罗王审判。
“堂下何人？”
“明公不是知道吗？”罗义声音有些哆嗦。
“叫你说你就说！”旁边县尉大声呵斥。
“某罗义，天竺人，来长安贩药。”
“你可知罪？”
“某不知！”
崔胤再次拍惊堂木，罗义一哆嗦。
“本府问你，最近有没有人向你买大量马钱子？从实招来。”
“没有，所有的药出货都差不多，没有买特别多的。”
“那你有没有提炼过这种毒药？卖给谁了？”
“没有！某干嘛提炼这些东西？”
“杖刑！”崔胤懒得废话，对付这种不知深浅嫌疑人就该直接动刑，先让他尝尝官府的厉害，外国人恐怕还以为大唐律例形同虚设，让他们亲身体验下也是东道主的应有之义。崔胤确定罗义一定隐藏了某些信息，他的眼神以及之前对他的判读，都是证据。
几个不良人抄起木板站在罗义两侧，举起板子就打，先是打在后背上，直到罗义趴在地上，接着又打屁股，罗义先是龇牙咧嘴，后来干脆大声嚎叫，涕泗横流。
罗义挺不住，高喊“招供”。崔胤摆摆手，示意不良人停手。崔胤问：“你说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