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大内(2 / 2)
“蔡公公,既然是公公,那自然与皇宫脱不了干系,三天时间,把事情查清楚。”
“指挥使,骆某以为崔胤嫌疑甚大,不可不查。”
“朱某倒以为皇帝嫌疑更大,你不也说万萼拥花楼地下是宣宗皇帝的复国金窟吗?知道这种机密的人,只有可能是皇帝本人,代代相传。若李晔不说,没人会知道。”
“皇帝孤家寡人,兵微将寡,连自身都难保,恐怕”
“你就查皇宫,皇帝、太监一个都不放过。”朱友谅的语气坚决,不容商讨。
就在此时,在大堂外面跌跌撞撞闯进一个人来,骆虎扭头一看,来人正是曹越。曹越看上去身上很脏,似乎有伤,衣服也有破损的地方。来到骆虎面前,分别向骆虎和朱友谅施礼,哀戚地说:“将军,他们都被杀了,只有我侥幸逃了回来。”
骆虎当然知道曹越说的“他们”是谁,朱友谅不知道,问:“他们是谁?”
“骆将军的贴身随从,连某在内共六人,吴忠死后,昨晚那四位同时遭到毒手。”
骆虎浑身发抖,气得说不出话来。他嘴唇翕动,眉头紧锁,半晌问:“他们是怎么死的?”
“昨晚,将军离开之后,我们几人吃完馄饨喝酒,可是喝完之后就感觉头昏脑胀,然后就不省人事,醒来之后,我们几人被关在一个屋子里,不知道是什么地方。他们用冷水浇醒我们,让我们说出汴军的虚实,我们不肯招,就把我们痛打一顿。有个长官,说放了我们,绑着手让我们逃命,但谁知他却把我们当猎物在后面放箭,其他几位兄弟都中箭身亡,某亦中箭,侥幸未死,特来向将军汇报。”
“你还能记得来时的路吗?”
“他们见某未死,在后急追,某急于奔命,天色又暗,慌张之中未辨东西。清醒之时,已到曲江池。”
朱友谅道:“汝等尽忠朱氏,他日某定上报东平王,为汝等请功。”
“谢指挥使提拔。”
“且退下吧。”骆虎让曹越退出,曹越离去。骆虎继续说:“某一直视这些人如手足,兄弟之仇,不反兵。三日之内,某定将凶手抓获,杀之以谢吾恨。”
朱友谅满意地点点头,这显然是他想要的答案。朱友谅离开后,骆虎开始思考如何入手。幕僚提议,最好直接去皇宫查找蔡公公何公公,如果能找到这两个人,基本上就能顺藤摸瓜,找到幕后真凶。
骆虎点头,于是带人直奔皇宫。
骆虎在两仪殿中见到昭宗,昭宗此时正在玩投壶,虽然说是玩,但眉头紧锁,似乎心不在焉,两旁有太监负责拾箭。见骆虎到来,昭宗令太监将壶收起来。
“骆将军有何事见朕?”
“陛下,某闻城南有座万萼拥花楼,归蔡公公所有,不知确有其事否?”
“万萼拥花楼?朕未曾听闻,兴庆宫曾有花萼相辉之楼,惜为贼人所毁。另外,宫闱之内,亦无蔡姓宦官。”
骆虎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,皇帝自然不会骗人,他还确信,地下遇到的两人的确是太监,那种姿态与相貌很难装扮出来。
“陛下,蔡公公的人杀了某的弟兄,此乃私仇,且蔡公公妄图对抗汴军,指挥使谕令严查。所以骆某要搜查皇宫,所有在册的太监都要核实,以免枉法之徒冒名作恶,连累无辜。”
昭宗想了想,道:“准!”即命太监取花名册,交给骆虎。
骆虎拿到花名册,打开一看,不禁感慨,花名册上太监只有三十人。想起半年多之前,朱温和崔胤联手屠杀数百余太监,内侍省惨烈之状,犹历历在目。
花名册上果然没有姓蔡与何这两个姓氏的。很快这些太监都来到骆虎面前接受检查,骆虎一看,这些人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之辈,所为之事,不过扫洒庭除耳,若说这些人参与进万萼拥花楼的阴谋中来,他完全不信。
虽然酒楼暗室内光线较弱,但他清楚记得蔡公公与何公公的模样,并不在列。
但骆虎一对人数,发现少了两人。他问其中一个太监:“有两人缺席,他们是谁?”
太监看了一眼队伍,道:“应该是赵公公和莫公公。”
“他们人何在?”
“吾等地位卑微,安敢过问两位公公去处?”
“去搜内侍省,头前带路。”
内侍省紧邻掖庭宫,是宦官办公所在地。自朱温诛杀宦官后,剩余的三十人如无疾病,每天必到岗,人少任务重,每天颇忙碌,光是洒扫和饮食就停不下来。如今一人当三人用,删去许多闲职,勉强能应付得来。
赵公公代理内侍监之职,自宦官遭屠戮后,无人敢当此职。赵公公年纪最长,且识文断字,在众人推荐下勉为其难地坐上代内侍监之职。莫公公是赵公公提拔的跟班,平时作助理,有跑腿传话的工作往往交给莫公公去做。
内侍省无人坐班,赵公公的公署布置并不奢华,笔墨纸砚一应俱全,书案上散乱地堆了两摞文书,处理完的放一边,没处理的放一边。
“搜!”骆虎一声令下,他带来的卫兵开始四处搜查公署各个角落。
他很好奇这个赵公公的模样,他想起画家尹继昭来。不久前汴军靠尹继昭画裴复的画像,从而通缉裴复,现在依样画葫芦。
骆虎也亲自检查,当他打开书架上一个邢窑白瓷执壶时,朝瓶口一看,立即怔住,瞬间又把瓷壶放回书架。瓷壶里是带花字标记的银铤,不多,但一枚已经足够。
书案上的文书没人动,估计识字的人不多。他走过去,挨个检查文书,当他打开其中一个时,赫然发现竟是皇帝启用金窟的文书,还加盖了玉玺,他立即放回原处。
他心里已经知道了八九,且怀疑两个太监已经躲了起来,短时间内恐怕不会现身。为了确信赵公公就是蔡公公,他派卫兵去找到尹继昭。尹继昭不敢怠慢,很快来到内侍省。骆虎亲自描述蔡公公的长相,尹继昭不愧是神笔,画完后,骆虎一眼就认出蔡公公的模样。
“汝等识得此人吗?”骆虎问身边两个小太监。
“不认得。”
骆虎觉得蹊跷,问遍所有太监,都说没见过。骆虎不解,难道对两个太监有误会?他让小太监带路去宫外继续搜查赵公公在大宁坊的私宅。
昭宗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,也不知道蔡公公是谁,更不知道城南的万萼拥花楼是什么组织,但显然这些信号都指向宫里。
凤舞刚才就藏身两仪殿,如果没有特殊任务,她时刻不离昭宗左右,尤其是听说骆虎前来,更不能掉以轻心。她身怀利刃,窥视着殿内的一切,一旦情况有变,立即发动攻势。最近她还专门请西市最好的铁匠为昭宗打造了一把小铜弩,便于隐藏,以防万一。
骆虎离开后,凤舞现身,道:“陛下,妾以为朱友谅定有阴谋。”
“何以见得?”
“不知道,感觉如此。”
“朕亦如是,大厦将倾,听天由命吧!”昭宗说罢闭上眼。
“事在人为,决不能坐以待毙。”凤舞说罢离开两仪殿。她要去平康坊找裴复,目前她能信得过且有能力的帮手,只有裴复。
自打汴军撤销对裴复的通缉文书后,裴复轻松多了。他可以大白天到处游逛,去曲江池畔享受渐逝的冬阳,此处四野阒然,空无一人。虽说享受,但每当看到落叶萧萧的衰败之象,总会泛起一丝悲戚。如今的长安城再也不是玄宗时代的长安城,从表到里,危机四伏。
问过萧娘,凤舞骑马出城,在曲江池畔找到身穿黑貂裘的裴复。黄栌的叶子落满池畔,如同软软的红茵。有些红叶随着流水漂远,有些在风里旋转。在漫天遍野的残红里,裴复伫立一隅,与天地同默然,只有流水声哗哗地传来。世界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冬天,一日冷过一日。
就在此时凤舞看到裴复擡手吹起洞箫,铁箫生寒,一身落寞。她好喜欢这种旷远孤寂的声音,这是琵琶所不具备的。
她没有继续靠近,而是躲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旁,静静地听着。这关乎吹奏者的心事,总能引人遐思。文章,乐器,哪怕是剑器都能透出人的性格,每当一个人开始书写、演奏及舞动时,她的心事就不再是秘密了,这些事情造不了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