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劫囚(2 / 2)
裴复忍着寒冬渠水的沁骨之冷,沿着御沟拼命向城外游去。尽管这段距离并不远,裴复却觉得有万里之遥。城外紧邻布政坊,他没敢多做逗留,拖着疲惫疼痛的身躯穿过延寿坊与太平坊之间的十字路口,奔向光德坊。
光德坊是京兆府廨署所在地,郑元规的领地,是他唯一比较信得过且离得最近的地方。裴复跑到光德坊大门时已经近乎体力不支,看门的卫兵赶紧前来搀扶,裴复说:“找郑尚书,就说裴复有要事求见。”
看门卫兵看裴复的狼狈样就知道情况不妙,立即前去通报,裴复倚着光德坊的大门拄着白鹿刀养精蓄锐。
很快,跑出来四五个仆人,把裴复擡到府衙。郑元规正好在府内,他特意没有去城南,因为他也听说朱友谅要当众处决骆虎,他担心京城出现不测,因此派人注释着东市的一切。
府衙内暖烘烘的,烧着炭盆。“酒,给某准备几杯酒。”裴复冷得打哆嗦,他嘴唇发紫,脸色发青,显然刚才在清明渠里冻得不轻。屋子里的炭盆只能暖外面,不能驱体内寒,酒可以。
郑元规让婢女准备酒,又去找一些衣服给裴复换上,又请医师给裴复包扎伤口。裴复的伤不算太重,除腿上有弩箭伤外,肩头和腹部皆为刀划伤,并无大碍。
裴复牛饮三杯,顿时觉得舒服多了。裴复精神恢复不少,他确定眼前之人确是郑元规,说:“骆虎在东市被处决,现在派人去营救或许还来得及,郑尚书宜早作主张,骆虎是可用之才,当争取过来,为大唐所用。”
“已然不及,现在午初已过,公开派兵抢人无疑是向汴军宣战,崔相恐怕也不会同意。禁军唯独孤平可以一人之力救骆虎,只惜独孤平在城南,往返之间,骆虎恐早已身首异处。”
“伯仁因我而死!”
“裴君武功卓绝,何以如此落魄?”
“中了朱友谅的诡计。本来某与骆虎爱妾要劫刑场,救骆虎,然骆虎贴身卫兵曹越告诉东市是假骆虎,真骆虎在独柳树处决。我两人赶往子城救人,遭遇埋伏,霍小小被俘,裴某侥幸逃脱至此,天命难违。”
这时有仆人来报:“阿郎,有人劫刑场,骆虎被一个蒙面客救走。”
郑元规与裴复同时大吃一惊,本来他们对骆虎的生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,没想到事情又出现转机,郑元规问:“你仔细说说,到底怎么回事?”
“东市押送骆虎的卫兵不多,看热闹的百姓不少。就在骆虎即将被杀头的时刻,从人群中冲出一人,见人就杀,那些卫兵抵挡不住,就逃跑了,蒙面客就把骆虎带走了。”
“就蒙面客一人吗?”
“是的。”
“汴军没有弓弩手吗?”裴复忍不住问。
“没有。”
裴复好像明白怎么回事了。朱友谅与曹越合谋,把他们这些真正想营救骆虎的人,引入子城,一网打尽,没想到后面还有人,曹越百密一疏,看来要吃不了兜着走了。
“以裴君之见,蒙面客是谁?长安城中竟有如此人物,老夫竟然不知,惭愧之至。”
“或许是他。”
“姓字名谁?”
“郑尚书可知当初刺杀朱友谅一案,满城风雨。那个刺客被斩去半块玉佩,武功不弱,几天前曾在祥云楼相见,只是不肯以真容示人,是以裴复亦不甚明了。”
诚如裴复所言,朱友谅的确没有料到在裴复与霍小小之外,还有帮手。听说骆虎被劫走,朱友谅大怒,他令全城通缉骆虎以及抢走骆虎的蒙面客。
裴复这几天在光德坊养伤,常常听到有关朱友谅的行动的消息。据闻朱友谅下死命令,封住全城,各地宅居,不管百姓还是高官,一律检查。几天之内,朱友谅动用了将近一千人,除崔胤相府以及郑元规的宅邸之外,几乎把长安城翻了个底朝天。
骆虎仿佛从长安消失了,据城门郎说,当日午正十分并无可疑的人物出城,就是说骆虎应该还在长安城内。
朱友谅决定不再继续查骆虎,他看到霍小小,又生出一计,如果好好利用这枚棋子,骆虎不但会主动现身,甚至会自投罗网。
长安城藏个人太容易,随便挖个地窖,饶是再多人也搜不到,除非掘地三尺。骆虎没有藏在地下,他一直在西内苑,最危险的地方,才最安全。
那天蒙面客送给骆虎一匹马,让他去找安德坊找桑玄子。
“足下是拥有半块玉佩的人,对吗?”
“对。”
“多谢相救,可否以真容相示?愿结金兰。”
“不必言谢。他日有缘,自会相见。”
骆虎脱掉囚衣,接过马缰绳,打马而去。他去过安德坊,还请桑玄子算过命,看来这桑玄子也不是一般人物,或许属于某个势力。
骆虎来到安德坊,奇怪的是,桑玄子已经在门口等候,一切似乎都在桑玄子与蒙面客的掌控之中。骆虎问桑玄子有关蒙面客的信息,桑玄子三缄其口,骆虎也不好逼问。桑玄子令真真给骆虎准备好水和衣服,骆虎洗漱完毕,又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,顿时精神百倍。桑玄子把骆虎引到一个密闭的屋子,让他躺在床上。
骆虎纳闷,问:“这是何意?”
“相信老身,躺下就知道了。”
骆虎满腹狐疑,不知道桑玄子也搞什么鬼。他忽然想起上次算卦的事,于是问道:“桑先生,你上次说顺势而为,你说骆某是顺势还是逆势?势在朱还是在李?”
“势在史书,在春秋。这史书很吊诡,不以成败论英雄,胜者败者,都将烟消云散。”
他躺在床上琢磨桑玄子的话,桑玄子令骆虎闭上眼,不要动,最好睡着。骆虎又想起霍小小,自己被捕,不知道她怎样了,朱友谅会放过她吗?桑玄子先是用湿布弄湿他的脸,再用干布擦干。又抹上一层散发异味的药水,紧跟着又贴上一层薄膜,薄膜由光滑逐渐变皱。
骆虎想着想着,果然睡着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骆虎悠悠醒来,屋中无人,他打开门,见真真向他走来,手里拿着一枚青铜瑞花镜。
“你醒了?”真真满脸纯真的笑容。
“嗯,头脑沉沉的,来杯水!”
真真转身出去,给他带来一杯热水。“你先看看这个。”真真把青铜镜递给骆虎,骆虎拿过来一看,顿时傻眼了。
“这是谁?”
“你呀!”真真看到骆虎一脸狐疑的样子,咯咯地笑起来。
“怎么可能?”骆虎看到镜中人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,满脸皱纹,没有丝毫生气。
“这是师傅的易容术,这样你才安全,不过不用担心,哪天风声过了,还可以改回原来的相貌。”真真看骆虎满脸疑惧,向他耐心解释。
听真真这样一说,骆虎才稍稍放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