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九章拯溺(上)(1 / 2)
裴复坐在月亮凳上,出了一身冷汗。他觉得比受刑更可怕的是被周围的人出卖,前者不过是皮肤骨头疼,后者是心疼。
“蒋枢密,裴某再说一遍,裴某并未行刺阁下,至于行刺者是谁,阁下若不彻查清楚,恐怕永远无人知晓。”
“死到临头,还要狡辩。”蒋玄晖眼露凶光,一甩袖子,退出密室。
蒋玄晖撂下这句狠话后,裴复就料到大事不妙,很可能要受到远重于前几日的刑罚,甚至被暗中斩杀。若被暗杀,临死前怕是不再能与妻子诀别,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憾事。
果然,那三位军士走过来,架起裴复,将其像麻袋一样扔在地上。裴复趴在地上,脖子被枷锁着,十分不舒服。
片刻后,裴复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急速地破空之声,好像当年他挥刀杀敌时,刀在空气中发出的呼呼声。紧跟着“啪”地一声,裴复的大腿上就挨了一板子。
三人共打了十几板子,裴复逐渐不省人事。
不知过了多久,裴复慢慢苏醒,他感觉做了一个疲惫而惊惧的噩梦,梦中他四处躲避仇人的追杀,奈何每次藏到一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,总是很快被发现,然后继续东躲西藏,四处求救。醒来后,他有种堕入沼泽的感觉,浑身酸痛,苦不堪言。
然而就在此刻,他突然隐约听到密室外面传来刀剑撞击的声音,而且人声嘈杂,喊杀阵阵。外面在打仗?这是裴复第一个反应。
他费力回头一看,原来那三位对他用刑的军士都已离开,幽暗的室内只有灯火跳动如鬼的眼睛在眨来眨去。他勉力站起身,借着暗淡的光辉仔细辨认,才发现这座密室乃是由白色大理石砌成,四壁光滑如镜,墙壁上挂满各种铁剪子钩子链子等小刑具,令人寒意陡生。
石室坚固无比,密不透风,还好木质室门不太严密。
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着走向室门,越靠近室门由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就越强烈,裴复感到一阵兴奋,他真想挣脱枷锁和脚镣,跑出去一看究竟。对于一个善于使刀的长安游侠,没有什么比与人切磋武艺更令他兴奋的了。
他还没得及开门,室门就被人在外面推开,进来的人正是张住儿和韦宜成。张住儿手持宝剑,身上罗衫染满血污,脸上也有血迹,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险象环生的厮杀。韦宜成比张住儿好不哪去,衣服被刀剑划得千疮百孔。
张住儿见到裴复如此狼狈,眼睛一红,险些哭出来。张住儿和韦宜成和裴复打过招呼,想找到钥匙先把裴复的枷打开,但在室内找了一圈,除了裴复的白鹿刀,没有任何发现。
“来不及了,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。”张住儿道。
韦宜成点点头,和张住儿一人一边架着带着枷锁和镣铐的裴复慢慢往外走。张住儿为裴复拿着刀,韦宜成担心裴复脚踝受伤,另一只手还为裴复提着沉重的锁链,减轻双脚的压力。
裴复万分感激,一时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,重恩不言谢,日后再说不迟。地牢当然在地下,离开暗室,三人通过一个狭长的地道,在地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挂着一个镂空雕花铜壁灯,灯光幽暗,如同鬼火。
裴复接着昏暗的灯火,看到地道内躺着不少尸体,这些人都穿着不良人的衣服,手持横刀,身边血流成河,惨不忍睹,他只觉得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,压得他几乎难以喘息。
地道狭长,由下向上,拾级而上。
“就你们两个吗?”裴复问。
“当然不是,师父也在,在外面接应。除师父外,还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襄助,稍后郎君就会见到。”张住儿道。
“你们怎么知道裴某关押在此处?若非你们,裴某几欲命归黄泉。”
“这个不难,稍后郎君见到那位重要客人,自然会清楚一切。”
张住儿两次提到一位重要的客人,裴复感到莫名其妙,什么客人?与他有何关系?他不再过问,因为即便问,张住儿也决计不肯透露。
“宋筠儿没回来吗?”
“回来了!”
“她在何处?”
“郎君稍后便知。”
嘿!裴复暗自苦笑,连宋筠儿的信息竟然也不肯提前告诉,非要稍后才肯相告,这真吊足他的胃口,引起他巨大的好奇心。
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地道时,张住儿突然大喊:“小心,偷袭!”
但已然来不及,就在裴复前方几步外,一个巨石后,转身出来一位不良人,不良人手持木棒,对着裴复劈头就是一下,裴复早已无力气躲闪,况且脖子被枷锁住,不能动弹分毫。这位不良人的棒子正打在裴复头上,裴复顿时失去知觉。
待裴复醒来时,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温馨的房间里,脖子上的枷和脚踝上的锁链均已去除,身上有伤的地方也敷了药,他想坐起来,但一动弹便觉得浑身疼痛,仿佛散架一般,只好乖乖躺在床上,等待有人进来。
没过多久,真的有人走进来。他斜眼一看,进来的正是张住儿。张住儿也换了一身衣服,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。
张住儿比起宋筠儿来比较内敛持重,不善于主动表达情感,甚至羞于表达情感。韦宜成喜欢她,她对韦宜成似乎不讨厌,但也看不出有多喜欢。至于她内心是怎么想的,恐怕没人猜得到。裴复记得连宋筠儿都对她的感情之事不甚了解,何况他人?
张住儿见裴复已经苏醒,眼前顿时一亮,道:“郎君昏迷多时,妾万分担心。”
“担心什么?”
“担心筠儿找妾拼命!”张住儿说完,噗嗤一笑。
裴复很少见到张住儿笑,今天算是难得一见。张住儿来到几案前,拿起不大的铁水壶,往一个小瓷碗里倒了一碗热水,端到裴复床前,微微扶起裴复的头,把碗送到裴复嘴边。裴复低头喝了几口,道了声谢。